陆遥遥:我缺少一件丧服

人都是人生的,所以人都有人的爹妈,也就有人的亲戚、朋友。

而人都是要死的。所以人都会参加人的葬礼。

在这个意义上,出席葬礼和追悼活动的特定服装——丧服,也是一种社交生活的必需品。

日本人是那么想的,也是那么做的。工作之后,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,出了换一套好西服外,就要做一套纯黑的丧服。

我还没有丧服。因为中国人觉得,那是不吉利的,是该忌讳的。

这是儒家的法度。思悼世子据说就是因为坐罪在除去贞圣王后丧后,仍然私藏丧服来诅咒君父而被英祖大王囚杀的。

先母迷留之际,我向父亲提议,是否备下老衣,也是冲冲。母亲的娘家认为我是诅咒。所以坚决不同意。最后母亲走得很寒怆,我于心不忍。所以深恨舅舅他们。绝不来往。

母亲的老衣都办备不齐,我自然也没能按礼服丧,中式丧服没有,西式丧服也没有。所以我心一直有愧。

之后,我就大病。说实话,对生死之事,我已经看开。日语有句说法,明日は我が身。——明天轮到我。所以,听到任何生离死别的消息,都是淡淡看着朝阳或者晚霞,说一句,啊,那么快?

癌症病人,自确诊那一日起,就在以五年全死的曲线逐渐半衰。两年来,老尹走了?小轩子也“回老家了”?这样的嗟叹,我听的太多了。

survive,这是我对目前生活的一个定义。既然活着,就要有尊严地活着,为了尊严必须的物质条件去打拼。这就是我的傲娇节奏。

今天,有一个人,使我觉得尊敬,想要穿一身纯黑的丧服,去他的葬礼,鞠躬致哀。

安期未(本讳不详),以昨日,殁于白血病,陨志之年二十又五。

我和他素昧平生。他在协和住院时,我已经结束了治疗,进去了所谓无病生存期的密切监测阶段。

一次复查后,我去病房,想去探望他,既没有联系,也无联系方式。

当护士告诉我没有姓安的病人时,我才意识到,那是笔名!

好吧,这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的,既然是他想要被记住的。

探望既没有成功,送别说到底也没有名分去实现。

只能追怀他的坦荡浩气,May he rest in peace.

人都是要死的,但是有的人离死更近。比如我,所以我猜测我比你们,更懂得安君的心。

怖かっただろう?寂しかっただろう?よく頑張ったなあ!ご苦労様でした。

此时的我,需要在浴室洗去眼泪,刮好胡子,喷上香水,打好领带,去为社交应酬。去倾诉,去倾听,去人生。

生命只有一次,所以把一天过得像一天。如果你也喜欢安期未,不妨假设,他的本该剩余的人生,被造物夺来,平摊到了我辈肩上。

你可感到生命之重?那就赶快生活。

May he rest in peace。

——原文于2013-10-05 13:27:44发布于人人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