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谁:认识你自己

小学者,即于中国语言文字中研究其正当明确之解释,借以推求其正当明确之由来,因而得其正当明确之用法者也。所谓古书之启鑰,古人之司阍,博乎古而通乎今者悉基于此。或以为小学特能为读古书作古文之工器,其所见则小也。——见黄侃述、黄焯编《文字声韵训诂笔记》

杜君立先生写就的这本《历史的细节》,就如同一部关于历史的“小学”著作。三百余页的篇幅仅着眼于马镫、轮子和机器,串联起琐碎的史料,讲述历史的细枝末节,倒也能够与细微处见真知,揭露出历史纯粹的一面。

人是历史和现在的叠加。历史对人的重要性似乎并没有得到大众的真正认识,更多的个体更倾向于过去于我何干的态度。可是人本身就是历史和现在的叠加,并由此存在于未来,也因此在当下更加孤独。阿瑟·克拉克在《2001:太空漫游》中写道:其他动物只懂现在;人,掌握了过去,接着要开始探索未来。李笑来也在《把时间当朋友》一书中提到:每个人在出生的一刹那,实际上与其他的动物居然站在几乎同样的起点上,心智要从零开始进化。正是因为历史的存在,使得人在数十年间成长(进化)成真正的人成为了可能。文字语言的出现使历史得以传承,从而从时间的手里赢得一场胜利,进化从此变得简单。

对于民族而言,历史承担着记忆。曾子曰:“慎终追远,民德归厚矣。”这句话中给我触动的一个词是“追远”。若记忆不存在,则追远毫无意义;只有先唤醒、启蒙民族之记忆,方可言慎终追远之意义,而后才有士人之“德”,公民之担当,才有所谓的“民德归厚矣”。在追远的角度上,记忆就是历史,民族之记忆就是民族之历史。先知其事知其所以然而后追思,方有真情流露;若对历史一概不知,何以追远?“追远”应当是主动的发自内心的一种感情,而非仪式化僵化的一种行为,后者是一种愚民手段。历史古迹之前文人凭吊,乃触景生情,想起过去发生之事,心中记忆被激活而后生出感慨,这种情绪化的行为才是追远的内涵。所以“追远”应当有一隐含的重点:记忆。回忆而后感慨而后追思,才是追远。历史本身承载着一种记忆,靠着这种记忆,人才能教授才能成长。历史使人的成长成为可能。

人奴役机器还是机器奴役人。由于同期也在阅读KK的《失控》和《科技想要什么》两本著作,读《历史的细节》时我最关注的是作者关于工具和机器的论述。“工具与机器的根本区别,在于前者要适应人,而后者却要人去适应它,……‘即使是最精巧的工具,也始终是人手的奴仆,不能指挥或代替人手;即使是最原始的机器,也指挥着身体的劳动并最终取代之’(马克思)”,“机器成为财富的最大制造者,而人则成为机器的奴仆”。

工具使猴子进化成人,人却创造机器来奴役自己。人本身相信自然时间和自身的生物时间,钟表手表的发明使得人信任自己创造的机器超过人本身。钟表某种意义上就成为了神灵,掌管时间的神。人从信任自己,到信任自己创造的东西,似乎预示着神本身就是人造物。人创造了宗教创造了神,而非神创造了人类。

人是孤独的。书中引用了梭罗的一句话:“城市就是一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地生活的地方”。起点的一本书《大宇宙时代》中构思了这样一个情节,人类真正走向太空之后,将会因为某种原因进化为新人类,类似的情节在刘慈欣的《三体》中也存在。从一整个宇宙的背景上看去,目前的人类是孤独的;从人们之间相对心灵的角度来看,人类中的每一个个体也是孤独的。即使人的本质是其社会性(查询校对),也改变不了孤独的本质。

工具的出现使得人成为自然的主宰,机器的发明则使大多数人不得不因分工接受机器时代的奴役。甚至从某种程度上,当下的人和过去的人已经不一样了,甚至有一种质的变化,因为今天的人不完整,只能称之为部分的人。

失控的未来,科技想要什么。丘吉尔评价民主时说:民主不是一个好东西,但目前还没有找到一个比它更好的东西。从某种程度上,这句话也可以拿来评价科技:科技不是一个好东西,但目前还没有找到一个比它更好的东西。在一篇关于克拉克的专访中,刘慈欣说,他对科学的态度是乐观的,他认为很多人对田园风光的留恋更多是一种幻觉。

去年十一月份跟夕雾聊天曾经提到过共产主义,因为凯文凯利在《失控》一书中提出的蜂群概念以及在TED演讲中提出的关于互联网的ONE概念,我讲到,如果共产主义来临,则意味着新个体的出现。当下的群体将由某种方式进化成个体,就如同蜂群一样,成为一个一元整体。在这个整体中,单个人作为个体将不复存在,取而代之的是由某种协作方式产生的ONE。当然,这只是调侃,未来到底如何谁也无法知晓,文科生倒是应当了解两样东西:历史和科幻(以及科普)。历史告诉我们过去,科幻则试图揭示未来。马镫、轮子、机器这些历史的产物与当今科技时代的产物计算机、互联网一定具有某种共同性,蔡文胜不久前说:未来属于那些传统产业里懂互联网的人,而不是那些懂互联网但不懂传统产业的人。类似的,历史在未来的演变中也演绎着其特有的角色,就如同摇滚乐对于乔布斯的哲学理念也一定有某种影响一样。

构思这篇文章的中午,天气正好,突然想起木心写塞尚的一篇散文:“塞尚,晴。”天正蓝,风正暖,阳光正好。在此感谢杜君立先生赠书!

——2013-05-29 17:22:15